一場暴雨過后，天開始放晴，太陽出來了。在蚌埠市懷遠縣淮河段李嘴孜渡口，潘少紅原本放松的心又提了起來：“天晴了，一會就有人來河邊玩了，我得看著點。”
潘少紅的心已經(jīng)這樣提了八年。八年間，潘少紅義務(wù)值守在淮河岸邊，陸續(xù)救下了30余人。讓每一個人都能平安回家，是他最大的心愿。
一次救人讓他堅守多年
7月7日上午，大皖新聞記者趕到懷遠縣淮河段李嘴孜渡口時，一場暴雨剛剛停歇?；春铀诖箫L(fēng)和船只的推動下，撞擊著河岸，發(fā)出啪啪的聲響。
潘少紅站在岸邊，望了望對岸的涂山，剛才還被云層籠罩的山頂露了出來。太陽照射在河面上，潘少紅覺得有些刺眼。他瞇著眼盯著河面觀察了一會，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便轉(zhuǎn)身回屋，把桌椅往外搬。
潘少紅每天都要沿著河邊巡查。
這里是懷遠縣游泳協(xié)會的基地，自少喜歡游泳的潘少紅是協(xié)會成員。同時，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義務(wù)救生員。
“這個名字還是大家講起來的，我是個粗人，自己還真沒想到。”潘少紅坦言，自己能在淮河邊堅守多年，很大程度是因為8年前那一次救人。
潘少紅清楚地記得，那是2015年7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天氣挺熱，河里有不少人在游泳，岸上也有很多人納涼。他和朋友正好在岸邊，突然見到有人跑過來呼救，請大家?guī)兔φ液⒆印?/p>
“那人很著急，就說孩子游泳不見了，當(dāng)時岸邊正好有艘救生艇?！毖劭刺焐梁冢松偌t和朋友立即跳上救生艇，沿著河道從上游往下游找，前后找了將近一個小時。天越來越黑，視線也越來越差，最終在渡口下游的河面中間，老潘發(fā)現(xiàn)了精疲力盡的孩子。
原來，孩子順著水流越漂越遠，呼救也無人聽見，天黑了岸上的人也看不見。萬幸的是，孩子胳膊上套著浮袖，老潘及時趕到，將孩子拉了上來。
救生艇駛回岸邊時，岸邊已經(jīng)聚集了好幾百人?？吹胶诎抵姓驹诰壬侠吓说纳碛?，孩子的家人焦急地問：“孩子找到了嗎？”
老潘喊了一聲：“找到了！”
兩三秒后，岸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大家紛紛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為老潘引路。
“我當(dāng)時看到岸邊，星星點點的手機光，像螢火蟲一樣，再聽著那些歡呼聲，心里突然一下就被觸動了。”硬朗的漢子每每回憶至此，總是有些動情，“我心里想，救人是一件怪好的事。”
自備裝備苦練游泳技能
正是有了這一次的觸動，潘少紅在淮河邊一守就是八年。
身材有些瘦小、皮膚黝黑的潘少紅今年已經(jīng)57歲了。因為沒有工作，潘少紅索性每天就待在河邊，一邊幫游泳協(xié)會看設(shè)備，一邊盯著河面，隨時等待處理危情。
每天早晨6點鐘，他就會趕到河邊的簡易房，打掃打掃衛(wèi)生，把桌椅搬好，一直到待到晚上八九點。夏天要等人全部散去才能回家，最遲時要到深夜。
潘少紅值守的李嘴孜渡口位于淮河與渦河交口附近，早年是個碼頭，現(xiàn)在雖已廢棄，但碼頭旁的岸坡比較平緩，又有一段砌有臺階，是當(dāng)?shù)鼗春友匕稙閿?shù)不多可以親水的河段。
如今，這一片還是懷遠縣濱淮省級濕地自然公園，平時不少市民會來這里納涼玩水?！暗春舆€是很復(fù)雜的，很多人并不以為然，覺得自己會游泳就沒事，往往出事就在那一瞬間?！迸松偌t說，人多時能有幾百人下河游泳。
懷遠縣藍天救援隊隊長年亞奎也證實了這片水域的“危險”：“特別是每年汛期，回流比較大，暗流多?！痹诶钭熳味煽诓贿h處，就是“淮河三峽”的荊山峽，荊山峽又有“鬼門峽”之稱。“所以救援隊也是隨時待命，我們的救生艇就停在渦河三橋下，接到救援指令過來只需要兩三分鐘?！?/p>
但在潘少紅看來，如果有人溺水，救人的最佳時間可能只有十幾秒。
為了節(jié)約時間，他把救生圈掛在了離他最近的一棵樹上，并且自己動手改造了一下，綁了一根腰帶在救生圈上。需要時，只要摘下救生圈，一邊往河邊跑一邊把腰帶扣在腰上。
“帶著救生圈下水，對我自己也是保障，救到人時也有東西可以抓，不至于被帶沉了?！迸松偌t說，雖然自己游泳技術(shù)不錯，但救人還是有一定危險性的，保護好自己才能更好地去救別人。
“我每天還在練習(xí)200米游泳，要把短距離的速度提上來?！迸松偌t說，有的落水者離岸遠一些，能快一點游過去就能多一絲救人的希望。
潘少紅每天下水練習(xí)游泳，只為救人時能更快一點。
不圖名利再行善舉
在淮河岸邊的簡易棚里，掛著三面錦旗。錦旗上寫著“奮不顧身 舍己救人”，落款分別是2022年5月、7月和9月。
“其實之前有20多面錦旗了，前年發(fā)大水，整個棚子都被淹了，錦旗都被沖走了?！迸松偌t的女兒潘雨彤惋惜地說。
實際上，潘少紅救人的事一開始并沒有告訴女兒。“我知道時，已經(jīng)是兩三年后了，有一次我來這里幫忙，正好有人給我爸送錦旗，我才知道他已經(jīng)救了好多人了。”
在女兒的印象中，父親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但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她還記得父親有一次去買早飯，遇到一個流浪漢，他把早飯和身上的零錢都給了流浪漢，自己餓著肚子回來了。
“知道爸爸救人時，我突然覺得他像一個‘平民英雄’一樣，但也有一些擔(dān)憂，擔(dān)憂他的安全?！迸擞晖f，看到爸爸的堅持，她和媽媽也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到現(xiàn)在默默支持。
夏季游泳的人多，潘少紅就順帶著賣些游泳圈，妻子陳堯每天都來幫忙?！八龅氖呛檬拢胰硕己芾斫??！标悎蛘f，自己的退休工資也不高，日子雖然過得不寬裕，但一家人只要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
潘少紅平時也很節(jié)省，“早上在家吃了早飯出來，中午有時候愛人給我送一點，有時幾塊錢買一份涼皮湊合一下，晚上就不吃了?！?/p>
去年底，一位好心人給潘少紅送來一個望遠鏡，沒想到打開包裝盒里面還有一千元錢?！拔蚁胝业竭@個好心人把錢還給他，但一直沒找到。”尋找好心人無果后，潘少紅就用這錢買了一些救生器材。
前不久，潘少紅把自備的幾套救生圈和救生繩放置在了懷遠縣的渦河三橋和四橋圍欄上?！叭f一遇到有人溺水，熱心人可以第一時間救人?！?/p>
困難重重依然不言放棄
開過出租、打過零工、看過工地……如今，潘少紅把后半輩子放在了淮河岸邊。有人曾問潘少紅，救人也沒有錢，你圖啥？潘少紅總是淡淡地說：“能挽救一個家庭啊。”
堅持，并不容易；救人，更不簡單。
就在大皖新聞采訪的前一天下午，一名男子在渡口附近的水域不幸溺亡?！八麄冸x我比較遠，等同伴來求救，我再跑過去時，已經(jīng)不見人了，下水摸了半天也沒摸到。”老潘有些懊惱，如果能更快一點，是不是還有機會？
在潘少紅看來，目前設(shè)備是救人最大的掣肘?！皟H靠一個救生圈，哪行？”老潘說，自己希望能有一艘救生艇，遇到緊急情況能快速抵達現(xiàn)場，比單靠人游過去要快得多。
不過，老潘也有很多擔(dān)憂?！奥犝f現(xiàn)在開救生艇需要考證照，我也不識字，怕是考不來?！?/p>
此外，老潘希望當(dāng)?shù)卣茉诎哆叞惭b上監(jiān)控和路燈?！巴砩线@里很黑，又沒有電，全靠我自己買的充電應(yīng)急燈，但水面上還是看不見?！?/p>
潘少紅原本晚上有一份看工地的活，每月能有一兩千的收入。但兩個月前，工程結(jié)束了，潘少紅又沒了收入來源。
他在渦河橋上放置的救生設(shè)備，不久后就被偷了，這讓潘少紅很是心痛。“不是錢的事，這破壞的是社會愛心。”
去年，在別人的幫助下，潘少紅在短視頻平臺開通了自己的賬號。雖然沒有多少粉絲，但潘少紅還是堅持發(fā)一些防溺水的視頻。
“我曾專門發(fā)過一條視頻，呼吁能有更多人加入到義務(wù)救生員的隊伍里來，一起來做這個事，但是一直沒有?！闭f到這，老潘無奈地嘆了口氣。
在“義務(wù)救生員”的路上，老潘走得有些孤單。
但是，再多的困難也沒有阻擋他的腳步。他用無悔的偏執(zhí)和無言的深情詮釋著“大義”，他的愿望就是能讓每一個人平平安安地回家。
不久后，老潘又發(fā)了一條短視頻，說道：“我寧愿少掙點、少花點，也要把這份愛心堅持下去。只要我還游得動，就會在淮河邊守護一輩子。”